2011年5月22日 星期日

米·肖洛霍夫 致斯大林: 作家与领袖

作家与领袖

副标题: 米·亚·肖洛霍夫致斯大林
作者: 肖洛霍夫
译者: 孙美玲
出版社: 北京大学出版社
出版年: 2000

内容简介 · · · · · ·

  《作家与领袖(1931-1950)》收录了二十四份档案文件,包括1931年 至1950年廿年间的两人通信。围绕着肖洛霍夫的作品,在俄罗斯、乃至在世界许多国家,一直颇多争议,尽管他曾因《静静的顿河》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但事 前事后这些争议始终没有平息。关于肖洛霍夫本人作为一个历史人物,也评价不一,特别是在苏联解体后,分歧更大:有人指责说,他实际上在各重要历史阶段,曾 经为许多错误政策张目;有人则维护说,他先知先觉,大智大勇,从二、三十年代起就是反对错误路线的英雄。
所幸,近年来,苏联时代的许 多重要历史档案解密,涉及肖洛霍夫的一些档案文件也不断有所发现。文献学家尤里·穆林多年从事档案发掘工作,他从斯大林个人档案中发现了肖洛霍夫同斯大林 的若干封通信。1997年,他将这些通信以及其它一些相关档案资料,汇集在一起,首次全面推出。




作家与领袖


■俄文版《作家与领袖》

  围绕着肖洛霍夫的作品,在俄罗斯、乃至在世界许多国家,一直
颇多争议,尽管他曾因《静静的顿河》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但事前
事后这些争议始终没有平息。关于肖洛霍夫本人作为一个历史人物,
也评价不一,特别是在苏联解体后,分歧更大:有人指责说,他实际
上在各重要历史阶段,曾经为许多错误政策张目;有人则维护说,他
先知先觉,大智大勇,从二、三十年代起就是反对错误路线的英雄。

  所幸,近年来,苏联时代的许多重要历史档案解密,涉及肖洛霍
夫的一些档案文件也不断有所发现。文献学家尤里·穆林多年从事档
案发掘工作,他从斯大林个人档案中发现了肖洛霍夫同斯大林的若干
封通信。1997年,他将这些通信以及其它一些相关档案资料,汇集在
一起,首次全面推出。这本书题名为《作家与领袖》(珍品出版社,
莫斯科,1997年),收录了二十四份档案文件,包括1931年至1950年
廿年间的两人通信。

  这里摘发肖洛霍夫于1933年4月4日写给斯大林的一封重要信函
(本报受篇幅限制对原信作了删节)。信中描述了当时顿河地区集体
农庄存在的种种异常残酷的事件。肖洛霍夫在信中,向斯大林报告了
顿河农村出现的许多不法行为和由此而产生的严重后果。他请求斯大
林为遏止这场灾难给予必要的帮助。斯大林回复了两封电报和一封信,
并派出调查组去顿河核实问题和处理问题。两人通信由孙美玲译出。

  斯大林同志:

  维约申斯克区及北高加索边疆区的其他许多区,没有完成粮食征
购任务,也没有储备籽种。在这个区也像在其他区一样,集体农庄庄
员们和个体农民们由于饥饿现在正濒临死亡;成年人和孩子们都浮肿,
他们吃人所不能吃的一切东西,从橡树的树枝到树皮、以及沼泽地里
各种各样的草根。总之,看上去本区同我们边疆区的其余各区,似乎
没有什么区别。但是,百分之九十九的劳动居民遭受可怕不幸,究其
原因,比如说与库班相比,则是另外一些。

  前些年,维约申斯克区在边疆区处于先进者的行列。在1930一
1931年最困难的条件下,都顺利地完成了播种和粮食征购任务。关于
共产党组织怎样为粮食而奋斗,最有说服力的是播种面积的增长数字。
集体农庄和个体农户的播种面积:1930年为87571公顷,1931年为
136947公顷,1932年为163603公顷。

  您可以看出,从全盘集体化的那一刻开始,播种面积几乎增长了
一倍。工作是做了很多,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化成了泡影。本区急遽地
面临着一场灾难,而要扼止这场灾难,没有您的帮助是不可能的。

  维约申斯克区没有完成粮食征购计划、也没有储备籽种,不是因
为富农暗中破坏得逞,也不是党组织不能战胜他们,而是边疆区的领
导们领导得不好。我努力用维约申斯克区的实例来证明这一点。

  5月26日全区全面完成了春播计划,包括增加的13000公顷在内。
但是,应该说,在广阔无际、而且没人统计的土地面积上播种,播下
种子的定额比应该播的要低很多,因为庄员们在播种时,从播种机里
偷盗了种子。在这件事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:他们偷盗种子不是
“出于热爱艺术”,也不是出于贪婪,而在大多数情况下,是因为
1931年分到的口粮(每口人8.5普特)——在实际上——只够吃个半
饱,而且,在1932年春天,当边疆区下达追加小麦播种计划时,还从
秋天分给的粮食定额中拿出一部分,作了种子。

  6月底,区党委书记鲁哥沃依因病休假两个月。这期间,又赶上区
执委会原来的主席离任。区常委会组织部长里玛廖夫和区执委会新主
席卡尔勃夫斯基根据区产量核定委员会提供的资料,着手编制谷物饲
料平衡表。

  编制谷物饲料平衡表的区领导,依据委员会的结论,确定全区的
总产量应为82000吨。这种推断之荒谬是显而易见的,仅从下面的一个
对比数字即可看出:大家都知道,1932年的收成丝毫不比1931年好,
因此,如果以这几年收成相等作为出发点,那么1932年总产量的增长
数,仅仅应该计算增加的播种面积。1931年全区总产量为43165吨,
1932年播种面积比1931年多26656公顷,那么用26656公顷乘5公担,我
们就自然可以得出粗略的但大致接近于实际情况的1932年产量增长总
数。总共合起来,1932年的总产量仅可提高到56000一57000吨。可是
总产量却被“核定”为82000吨。多算了……一百五十万普特。而且不
仅是多算了,区领导还在匆忙地炮制了“核产”数字之后,进一步编
制了粮食饲料收支平衡表如下:

  征粮上缴22000吨,支付劳动日18696吨,牲畜饲料17000吨,其余
的留作种子和其他各项用途。

  7月8日,为审核谷物饲料平衡表,区委会组织部长里玛廖夫和区
执委会主席卡尔勃夫斯基被召唤到边疆区委会,舍勃尔达耶夫同志参
加了对平衡表的审核,他责怪维约申斯克区领导恶意地低估产量,称
平衡表是“富农的表”。他还建议撤消里玛廖夫的职务,派一个有权
威的调查组进驻维约申斯克区,其职责是核实追加的产量,如果证实
确实低估了产量,那么就要把区领导撤职和法办。他建议把平衡表确
定的征粮数由22000吨改为53000吨,与此相适应,他还要求修改谷物
饲料平衡表中的其他各项。

  亲爱的斯大林同志,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可笑,如果不是可悲的话。
接下来,调查组在柯列什科夫陪同下,查看了一系列农庄的耕地,企
图再次共同估计产量,但并无结果。这一次估产的对象是纳波洛夫集
体农庄的稷子。柯列什科夫坚持说:稷子的产量不会高于6公担,而调
查组的成员们却说至少可以产14-15公担。柯列什科夫怀疑调查组的
成员在拿他开心,于是下车,并且声明:“你们自己去估产吧,我要
徒步回维约申斯克镇去!这样估产是不行的!”

  好歹达成妥协,他们一同回到维约申斯克镇。这时在维约申斯克
镇正在紧急修改粮食饲料平衡计划。修改毫无结果,因为按照新的
53000吨的粮食生产计划,无论如何也得不出每个劳动日付给农庄庄员
2公斤粮食。而这个定额是边疆区党委指定的。为了达到“收支平衡”,
奥夫钦尼科夫在区委会上建议,每公顷再平均增加产量1公担。区委会
就这一问题进行表决,尽管奥夫钦尼科夫强烈坚持,但会议还是否决
了追加产量。为了“收支平衡”,只好降低发给实物的分配标准,并
且不讲情面地压缩了饲料数量和其他专项用粮,这些专项用粮原定是
发给村里的专家们——医生、农技师、教师等人的。  奥夫钦尼科夫返回罗斯托夫,向边疆区委会保证说,维约申斯克
区生产50000余吨粮食的计划是完全现实的。计划最后确定为51700吨。
7月21日已经着手将计划按维约申斯克区所有集体农庄分配下达。

  从此就开始了群众性的盗窃粮食现象。集体农庄庄员是这么盘算
的:“1931年我们完成计划就十分紧张,春天又从我们手上借去了籽
种。现在,不仅没有按5月的许诺缩减计划,反而要多拿出两倍半的粮
食,也就是说要拿走全部粮食,颗粒不留。应该有所储备!”于是就
开始储备了,全然不顾《关于保护公有财产的决定》。在收割时偷盗,
在打谷场上偷盗,在一切地方偷盗!不光是偷盗,活儿也不好好干了。

  8月份,三个星期连续下雨。大雨毁了几万公担的粮食。这些日子
里,有一天我骑马经过丘卡林集体农庄。早晨雨停了。太阳出来了。
堆满了整个田野的一垛垛庄稼,应该摊开来晾晒,可是所有的生产队
都不在田里,而是呆在田间宿营地里。我到了一处田间宿营地。有五
十个男女庄员躺在一辆辆四轮车下,有的睡觉,有的小声唱歌。妇女
们在抓虱子。总而言之,都在游手好闲。我怒气冲冲地问:“你们为
什么不摊开庄稼垛,难道说来到田里就是为了躺在大车下抓虱子吗?”
这时,有一个年轻妇女在其他人的默默同情下,对我解释说:“今年
的计划也太重了,我们的粮食看样子要全部飘洋过海弄到国外去了。
为了这个,我们懒得干活,不着急晾晒这些粮食。小麦稍稍发点霉,
国外不需要发霉的小麦,而这样的小麦我们能吃!”

  11月中旬,大部分粮食都已经脱粒完了,并且运到了粮库。边疆
区委会第二次将(留存)计划削减了11139吨。各集体农庄第二次进行
脱粒。边疆区委会特派员郭尔曼同志着手将留作种子的粮食运走,并
开始大力搜查被盗的粮食。11月14日以前,搜查了全区13813个农户总
数中的大约1500家农户。收缴粮食的计划到11月中旬为止,完成了
82%,共交出将近31000吨粮食。

  12月20日,奥夫钦尼科夫返回维约申斯克镇。在区委会常委扩大
会议上,有区委会特派员和所有党支部书记参加,讨论边疆区关于郭
尔曼和多勃林斯基的决定,奥夫钦尼科夫严厉批评区领导,并且拍打
着左轮枪的皮套宣布下列指示:“要不惜任何代价拿到粮食!我们要
施加压力,让它鲜血飞溅!不怕鸡飞狗跳墙,要把粮食拿到手!”

  从此就开始了“鸡飞狗跳墙”。奥夫钦尼科夫很清楚,各集体农
庄现有的脱粒的粮食为数有限,重新挑拣麦头子和没收偷去的粮食,
远远不能保证完成计划,他面临着不好对付的两难局面:要么是向舍
勃尔达耶夫同志声明,他一再坚持说给维约申斯区制定53000吨计划是
现实可行的,那是他欺骗了舍勃尔达耶夫;要么他必须完成计划,或
者接近完成计划。但是,通过正常手段,运用与法律和党的良心不相
矛盾的施压方法,完成计划是不可能的。奥夫钦尼科夫非常清楚地了
解这一点,于是他就向党组织发出了正式指示,要不惜任何代价拿到
粮食,不怕鸡飞狗跳墙,一定要把粮食弄到手。他在这次区党委常委
会议上,将完成征粮计划落后的20名共产党员——党支部书记、区委
会特派员和集体农庄主席,开除出党,以此来支持他所下达的这一指
示。接着奥夫钦尼科夫又采取了下列措施,关于这些措施的明智性和
合法性,请您自己来判断:

  ①他命令没收全区所有农户的全部粮食,其中包括按劳动日预支
的15%的粮食;②他命令将每个集体农庄根据征粮计划所欠的粮食,
按生产队分配下去,并且指示把这些数字再分到各个农户。也就是说,
交纳粮食的控制数字分摊到了每一个集体农庄庄员身上。这项措施最
后是经过边疆区委会批准的。

  这些措施的后果怎么样呢?第一,当开始大规模地搜查(往往是
在夜里进行)和没收不仅仅是偷来的粮食,而且是所有被发现的粮食
时,人们就开始隐藏和掩埋预先支给的15%的粮食,为的是不被没收
走。寻找掩埋粮食的土坑,没收藏起来的和没有藏起来的粮食,同时,
伴随有逮捕和审讯,这一情况迫使集体农庄庄员大规模地销毁粮食,
人们为了不使人在自己的家院里发现粮食,就把粮食扔到山谷里、运
进田野里、埋在雪堆里、扔到井里和河里等等。

  第二,将缴纳粮食的控制数字分摊给每一个农户,这一点将过去
所做的在组织上和经济上巩固集体农庄的全部工作都变为徒劳的了。
边疆区距离百分之百的完成征粮计划还差10700吨以上的粮食。平均每
个农户要摊到45-60普特的任务(实际上等于2-3公顷的收成……)。
于是发生了极端荒唐的、与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相比的混乱现象:阶
级划分成了一句空话(不管你是贫农,还是中农,都得交30-40-
50普特的粮食,不交粮食就开除出集体农庄,净身出户,赶到雪地里,
没收奶牛、土豆,腌制的酸菜,有时是全部财产,即通常所说,不留
一针一线)。先进工作者的概念,不复存在:记在集体农庄庄员手册
上的是50个劳动日,是300个劳动日,还是700个劳动日,对所有的人
说来,交粮的控制数字都是一样的。不仅仅是从先进工作者的手里没
收了预支的百分之十五的粮食,还根据交粮的情况把他同真正的小偷
和游手好闲的懒汉相提并论。

  搜集10000吨被盗的粮食,谈何容易,因为这个数字在实际上并不
存在。按照奥夫钦尼科夫的想法,要接近完成这一计划,只能动用一
切可以动用的方法,于是他在前来顶替郭尔曼担任边疆区委会特派员
的沙拉波夫(罗斯托夫“红色阿克塞”工厂厂长)的彼此配合下,直
接下达指示,采取过激手段,为“极左分子”松开了手脚。大规模地
将党支部书记、区委会特派员、农庄主席和村苏维埃主席开除出党:
并在开除之后,紧接着加以逮捕,他用这些措施迫使整个维约申斯克
区的全部1500个党组织,采取了极左的立场。

  “不怕鸡飞狗跳墙,要把粮食拿到手”——奥夫钦尼科夫的这一
决定,受到区报纸《布尔什维克顿河报》的支持。在一期报纸上,通
栏大字标题写着:“不惜任何代价,采取一切方法,完成征粮计划和
籽种储备!
”于是开始在全区以极大的热情推行“不怕鸡飞狗跳墙”
的作法,“不惜任何代价”征集粮食。

  在新任命的区党委书记库兹涅佐夫和区执委会主席科罗廖夫到来
之前,全区已经明显看出奥夫钦尼科夫训条的后果了:

  (一)在普列沙科夫集体农庄两位区委会特派员——别洛夫和另
外一名不知道姓名的同志,在审讯集体农庄庄员粮食藏在哪里时,第
一次动用了后来在全区广泛采用的“刑讯逼供”方法。半夜里把集体
农庄庄员一个一个提到征粮协动委员会,一开始是审讯,威胁说要动
刑,尔后就真的动起刑来,在手指中间夹上铅笔,拶伤手指的筋骨,
尔后又在脖子上套上绳子,拖到顿河上,塞到冰窟窿里。

  (二)在格拉切夫集体农庄,区委会特派员在审讯时,把集体农
庄女庄员用绳索套着脖子,吊在天棚上,对勒得半死的人继续审讯,
然后用皮带拖向河边,半路上不断地用脚踢,让她们跪在冰上,继续
审讯。

  (三)在里赫维多夫集体农庄,区委会特派员在生产队会议上,
命令集体农庄庄员们全体站立,命令全副武装的村长站在门旁,负责
监视他们,谁都不许坐下,然后自己就出去吃饭了。吃过午饭,睡醒
了午觉,过了四小时,他才回来。全体与会人员在村长的警戒看守之
下,一直站着……这时特派员宣布继续开会。

  在奥夫钦尼科夫离开、到上顿河区以后,由沙拉波夫担任领导工
作,他给区委会特派员、宣传站站长、一切征粮的工作人员下达的指
示是:“要是都不打开埋粮的土坑,就惩罚10家、15家农户,没收他
们的全部财产、土豆儿、腌咸菜,扫地出门,让这些畜牲死在街上。
假如过了两个小时,还不屈服,就再召开会议,再把10家农户赶到冰
天雪地里!”

  根据他的建议,开始广泛采用反间方法,具体是这样做的:把集
体农庄庄员伊凡诺夫传来:“你的邻居彼得罗夫告诉我们,说你有一
个粮食坑,你交待粮食埋在哪里。”再传彼得罗夫,对他另说一套。
后来在生产队的会议上,挑动集体农庄庄员像疯狗一样互相咬,怂恿
他们彼此打得头破血流。“让他们相互咬,彼此揪头发,抽嘴巴,打
得满脸是血,你自己躲到另一个生产队去。在那儿再挑动斗殴,你再
到第三个生产队去,自己要站在一边旁观,”——沙拉波夫就是这样
教导区委会的特派员们和党支部书记们的。

  沙拉波夫考核特派员或者党支部书记的工作,不仅根据发现粮食
的数量,还根据被他们扫地出门的家庭数目,根据在搜查中掀掉房盖
的数目和扒开火炕的数目。“把孩子赶到街上受冻,他感到可怜了!
他手软了,是富农的怜悯战胜了他!让他们像狗崽仔一样吱哇乱叫,
让他们冻死,但我们一定要摧毁阴谋对抗!”——沙拉波夫在区党委
的会议上是这样严厉申斥玛拉霍夫斯基集体农庄党支部书记的,因为
他在大规模把农庄庄员家庭赶出户外时,表现出某种动摇,沙拉波夫
除了“畜牲”、“骗子”、“软骨头”、“叛徒”、“狗崽子”之外,
不知道对人还有其他的称呼法。这位边疆区特派员就是靠了这些词汇
来同区的和村的共产党们打交道的。

  在党的清洗活动开始之前一个半月(从12月20日———1月1日),
从1500名党员中开除了300余人。开除,同时就逮捕,并且不再向被捕
者及其家属供应粮食。领不到粮食,被捕的共产党员们的妻子们和孩
子们由于饥饿开始浮肿,挨村挨户地去讨饭。……

  维约申斯克区:(一)农户:13813户;(二)共有居民56069人;
(三)被国家政治管理局、警察局、村苏维埃等机构逮捕、看押的人
数为3128人;(四)其中被判处死刑的52人;(五)被人民法庭判刑
和根据国家政治管理局决议判刑的人数为2300人;(六)被赶出集体
农庄的庄户1947户;(七)被罚的(被没收口粮和牲畜的)3350户;
(八)被赶出住屋的1090户。

  这是1月24日的统计数字,也就是差不多在征粮结束时的统计数字。
现在再说采用所有这些恐怖方法之后所获得的结果。至1月24日止,找
到粮食:(一)从土坑挖出2518公担;(二)在其他地方找到3412公
担,总共5930公担。这个总数应该包括被没收的15%预支粮和集体农
庄庄员曾经是个体农户时早年埋下的粮食(被发现的较大的粮食坑)。
有的粮食还是在……1919年就埋下的。以后还有在丰收年:1924年、
1926年、1928年埋下的粮食。

  现在来谈一谈,根据奥夫钦尼科夫指示和在沙拉波夫直接领导下,
在全区所有集体农庄所采用的方法。赶出住屋和拍卖财产进行得十分
简单:比如说一个集体农庄庄员得到交粮的控制数字是10公担。因为
没交,他被开除出集体农庄,清算他所欠下粮款,同时包括随意确定
的前些年集体农庄因他所遭受的损失数字,像对待一个个体农户一样,
向他宣布各项付款数目。根据欠款数目,对这个集体农庄庄员的财产
进行估价。他的财产刚够抵消他的欠债,例如房子可花60-80卢布买
下,而橡皮大衣或者皮靴这一类小物件,就值不了几个钱了……

  曾经正式地和十分严厉地禁止其他农庄庄员让被赶出家园的人进
屋过夜,或者是暖暖身子、被赶出家园的人,只能在柴棚子里、在地
窖子里、在街上和在菜园子里生活。居民们被事先告知,谁要收容被
驱逐的人家,他自己全家也将被逐出户外。有的仅仅是因为某个集体
农庄庄员被受冻孩子的哭声所感动,让被逐的邻居进屋暖暖身子,他
本人就被赶出了家门。1090家农户,在零下20度的冰天雪地里,整日
整夜地在街上生活。白天像影子一样,紧靠着自己被上了锁的房子。
夜里为了躲避寒冷,就在柴棚里、在用来堆放谷糠的棚子里,找个藏
身之处。但是根据边疆区委会制定的法律,他们也是不能在这里过夜
的!村苏维埃主席们和党支部书记们派出巡逻队,巡视柴棚,把从住
屋赶出的集体农庄庄员轰到街上来

  我看到这样一幕,那场景我至死也不会忘记:在列别亚什集体农
庄的沃洛霍夫村,夜里冷风怒吼,冰天冻地,连狗都因为怕冷而躲藏
起来,被赶出家门的农户,在偏僻的街道上,燃起火堆,坐在火旁。
把孩子用破烂衣服裹了又裹,放在被火烤化的土地上。难道可以这样
地侮辱人吗?

  我曾经以为,这只是奥夫钦尼科夫的过激行为之一,但是在1月底
或者2月初,边疆区党委书记季明来到了维约申斯克镇。半路上,他在
秋卡林集体农庄停留了两个小时。在区党委会议上,他就这个集体农
庄的征粮进度发言。他向参加会议的秋卡林党支部书记提出的第一个
问题是“有多少农户被赶出住户了?”“48户。”“他们在哪儿过夜?”
支部书记笑了笑,然后回答说:“找到哪儿就在哪儿过夜。”季明就
此对他说,“他们过夜的地方,不能是亲戚家,不能是在屋子里,而
应该是在大街上!”

  此后全区采取的路线就更加严酷。被赶出家门的人们,就更加受
冻了。在巴兹科夫集体农庄,一个妇女带着吃奶的孩子被赶出家门。
她整夜走遍全村,求人放她和孩子进屋暖暖身子,没有人敢放她进屋,
都怕自己也被赶出家门。第二天一清早,孩子冻死在妈妈的怀抱里。
母亲本人也冻僵了。是巴兹科夫集体农庄的工作人员,一个预备党员,
将这个妇女赶出家门的。在孩子冻死之后,这个工作人员被偷偷地关
进监狱。“是因为过激行为”被关的。为什么被关呢?如果关他是正
确的话,那么凭什么季明同志却不受任何惩罚呢?

  冻死人的数字没有统计,因为过去和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一统计数
字。与此完全相同的是,也没有人关心饿死的人数。有一点是千真万
确的:很多成人和“生活的花朵”,在街上过冬两个月,睡在雪地上,
这之后,他们会随着最后一场雪也从生活中离去。那些活下来的人也
会成为半残废。

  约瑟夫·维萨里昂诺维奇,您还记得柯罗连科写的短篇小说《在
沉静的乡村》吧?这样的“下落不明”不是发生在被富农怀疑为窃贼
的三个农民身上,而是发生在几万集体农庄庄员身上。而且正像您所
看到的,使用的技术手段,更加丰富多彩,安排得更加精心细致。

  类似情况,也发生在上顿河区。那位奥夫钦尼科夫担任该区特派
员,他是1933年在我国发生的这些暴行的思想鼓吹者。

  您能从边疆区委会和边疆区监察委员会核实我在说明征粮工作时
所列举的这些事实吗?3月底边疆区委会主任指导员达维多夫同志和边
疆区监察委员会主任指导员米宁同志来到维约申斯克区,他们掌握有
我所列举的大部分事实的核实材料。

  如果我所写这些,值得引起党中央注意的话,请向维约申斯克区
派出真正的共产党员,他们要有足够的勇气揭露一切对致命损害本区
集体农庄经济负有罪责的人,不管他是谁;他们要真正地进行调查,
不仅要揭露出对集体农庄庄员采取刑讯拷打和侮辱等卑劣手段的人,
而且还要揭露那些鼓吹这样干的人。

  面对维约申斯克区和上顿河区三个月期间所发生的事件,是不能
采取回避态度和保持沉默的。一切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。

  请宽恕这封信写得嘍囉嗦嗦。我觉得,写给您要比用这些材料写
最后一部《被开垦的处女地》更好。顺致敬礼!

                   米·肖洛霍夫

        北高加索边疆区维约申斯克镇1933年4月4日

  (俄罗斯联邦总统档案第45号全宗,第1号目录,第827号案卷,
第17-22页。原件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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